一场发生在1939年4月23日深夜的突袭，最终的景象是近千具穿着日式裹裆布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王家台子。日军第103旅团的指挥部被夷为平地，旅团长中村正雄的头颅被砍下。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军事行动，这是一场蓄谋已久、带着滔天恨意的复仇。执行这场复仇的，正是张自忠将军和他麾下的“大刀队”。要明白这股狠劲从何而来，得把时间拨回一年多以前。

这笔血债，源头在1937年的南京。当时攻陷南京的日军部队里，第13师团，特别是其下属的第103旅团，手上沾满了中国人的血。他们在乌龙山和幕府山炮台接收了近一万五千名放下武器的中国战俘。这些战俘，本应受到国际公约的保护，却被这支部队悉数押到长江边，用机枪进行了惨无人道的集体屠杀。

一名叫斋藤次郎的日本兵在日记里写道，那些被抓的所谓“士兵”，小的才十二三岁，他们根本分不清谁是军人，但上级的命令就是按士兵处理。另一名叫宫本三郎的日军士兵则记录得更具体，说12月16号下午，他们就在扬子江边处决了三千人，加上其他部队处理的，总数超过两万。江水被染红，处理尸体的工作一直持续到19号下午。

这些来自加害者一方的记录，冰冷地证实了第103旅团犯下的罪行。这支部队的番号，也因此被许多中国军人刻在了心里。血债，迟早要用血来偿。

机会终于在1939年的随枣会战中出现了。张自忠率领的第33集团军，正好对上了这支恶名昭著的部队。得知对手身份，整个部队都炸了锅，士兵们群情激愤，人人请战，要为南京死难的同胞报仇。张自忠深知，这是一次鼓舞全国抗战士气的绝佳机会，他决定玩一次大的：夜袭敌军指挥部。

执行任务的是第395团，这支部队是西北军的老底子，士兵个个擅长夜战和白刃战，一手大刀，一手短枪，是当时中国军队里顶尖的精锐。团长任廷材接到命令后，立刻着手准备。侦察兵摸清了情况，103旅团指挥部设在王家台子，离前线三十多里，守备松懈，卫兵晚上都躲在帐篷里烤火。

4月23日深夜，行动开始。一千多名395团的士兵悄悄出发，为了不发出声响，他们把刺刀卸下用布包好。会水的士兵则摸过小河，剪断了日军的电话线。接近目标时，两个日军哨兵还在靠着树抽烟，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从背后捅穿了喉咙。

随着任廷材一声“打”，手榴弹雨点般砸进日军帐篷。爆炸声、枪声和喊杀声瞬间撕裂了宁静的夜。日军在睡梦中被惊醒，乱作一团，有的摸不到枪，有的穿着裤衩就往外冲，结果被守在门口的中国士兵挨个点名。

整场混战持续了不到两个小时。西北军的大刀在近身肉搏中发挥了巨大威力，混乱中的日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抵抗。旅团长中村正雄腿部被炮弹炸伤，还没来得及求援，就被冲进指挥部的中国士兵击毙，头颅也被砍下。

天亮时，王家台子已是一片死寂。据战后统计，此役歼灭日军千余人，缴获的粮食弹药堆积如山，足足让运输营搬了两天。395团也付出了三成伤亡的代价，但建制仍在，打出了威风。

这场酣畅淋漓的复仇，让张自忠和他的部队声名大噪，但也让他成了日军的眼中钉。仅仅一年后，日军就找到了报复的机会。1940年5月，日军集结重兵发动枣宜会战，企图直取重庆。张自忠亲率部队渡河迎击。

这一次，日军的电讯部队像猎犬一样，截获并破译了张自忠指挥部的电报，锁定了他的位置。11军军长冈村宁次立刻调动第13师团和第39师团，从南北两面合围而来。命运的巧合，前来围剿他的，又有那个和他有血海深仇的13师团。

5月16日，张自忠被死死围困在南瓜店的十里长山。山上光秃秃的，无险可守，日军的飞机在头顶狂轰滥炸。战斗从早上打到下午，张自忠的左臂、右腿先后中弹，身边卫兵越打越少。他把最后的弹药分给部下，命令他们突围，自己则留下断后。

日军发起最后冲锋时，腹部中刺刀的张自忠靠着一棵松树，仍紧握着枪。一个名叫藤冈元一的日本兵冲到他面前，看到这个浑身是血、双眼圆睁的中国将军，竟被那如火焰般的眼神吓得愣在原地，手里的刺刀都掉了。旁边一个日军军官见状，开枪击中了张自忠的头部，藤冈这才回过神，上前补了一刺刀。

当晚，张自忠的部下拼死抢回了他的遗体。军医检查后泣不成声：全身八处重伤。消息传到重庆，他的夫人李敏慧绝食七日，追随丈夫而去。曾经，因为七七事变后留在北平与日军周旋，他一度被国人误解为“汉奸”。他没有辩解，只是用临沂大捷、夜袭王家台子，以及最后的以身殉国，给出了最响亮的回答。周恩来总理评价他为“中国抗战军人之魂”。如今，北京、天津的张自忠路依旧车水马龙，路旁的绿树似乎仍在诉说着将军那句“国家不会亡”的誓言。他用一场最